“牺牲的战友才是真正的英雄。在他们面前,我不配戴这个勋章。”抗美援朝老兵杨注魁追忆往事,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抗美援朝老兵李世斌清楚地记得7月27日是胜利纪念日。每年的这一天,他都会穿戴整齐,佩戴勋章,向牺牲的战友敬礼。
“当时我就是用轰炸机上的机枪,击落了美军的喷气式战斗机。”7月26日,抗美援朝老兵刘绍基自豪地说。
“什么样的轰炸机机组才能赢得胜利?正像我们年轻一代的官兵所说的:飞得远、突得进、打得准。”7月26日,前不久刚刚参加中宣部授予空军航空兵某团飞行二大队“时代楷模”称号活动的杨注魁老人激动地说,“飞出去、向远海,是我们新时代人民空军转型跨越的写照。”
70多年前,杨注魁作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航空兵某团前身——中国人民志愿军空8师的一名领航长,和他的战友们赴朝参战,取得辉煌战绩。70多年过去了,这些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的老兵已是耄耋之年,更多的老兵已离开我们,但正如作家魏巍写的那样:“他们的品质是那样的纯洁和高尚,他们的意志是那样的坚韧和刚强,他们的气质是那样的淳朴和谦逊,他们的胸怀是那样的美丽和宽广!他们确实是我们最可爱的人!”
值此抗美援朝战争胜利70周年之际,我们沿着英雄的足迹,寻找这些最可爱的人,致敬这些最可爱的人!
螺旋桨式轰炸机击落喷气式战斗机,开创了世界空战史上的先例
“当时,敌人的气焰很嚣张,从我们飞机编队中间穿来穿去。我们甚至连他们的军徽、飞行帽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真的是近在咫尺、刺刀见红。”杨注魁的战友刘绍基老人用手比划着说,“我就拿着机枪‘突突突’地左右扫射。敌机离我1000多米时,我就瞄准它。等它到600米时,我来一个短连发。等它到400米时,我又来个长连发——‘哒哒哒哒哒’,终于打中那架敌机。我一直打到它爆炸扎进海里。”
刘绍基的这一战绩,开创了世界空战史上活塞螺旋桨式轰炸机击落喷气式战斗机的先例。此战之后,刘绍基被授予一等功臣和朝鲜人民共和国二级战斗勋章。
1951年6月10日,抗美援朝战争第五次战役结束后,虽然美方不得不与中朝方面展开停战谈判,但美方代表乔埃却对谈判毫无诚意。他口出狂言,认为应该将界线划在鸭绿江边,并不断派出空军轰炸朝鲜北部。而位于朝鲜西海岸、距离鸭绿江口只有70公里的大小和岛,就成了“插在志愿军背后的一把刀子”。
于是,志愿军空军和陆军配合登陆大小和岛的战斗拉开了序幕。空军第8师师长吴恺接到命令:立刻奔赴朝鲜战场,与第50军地面部队配合,完成夺占大小和岛任务。
1951年11月6日下午,空8师起飞图-2飞机9架,在空2师、空3师拉-11驱逐机和米格-15歼击机的护航下,冲破敌高炮阻击,对大小和岛上的工事和海面舰船目标实施了准确轰炸。这次作战行动突然、机群配合默契,炸得敌方措手不及,轰炸命中率达90%。
“当时,我们的空军体系还不成熟,使用的是苏联卫国战争期间制造的图-2轰炸机,灵活性较差,与美军的飞机相比远远落后。”刘绍基说,“在第二次轰炸时,遭到美军偷袭。”
11月30日,空8师一大队接到任务,轰炸大和岛灯塔区。机群进入战区后突然发现,左前方有30多架美国空军的F-86“佩刀式”喷气式战斗机急速袭来,疯狂地上蹿下冲。
激战中,我方3架轰炸机遭到敌喷气式战斗机连续多次攻击,相继坠入大海。其余6架轰炸机也有5架负伤,但仍保持着投弹密集队形,组织火力网互相支援,顽强反击,且战且进。
“我当时是图-2轰炸机的通信长,我们通信座舱的玻璃被击碎,玻璃碎片打得我一脸血。”刘绍基回忆,他蹲下身子,抱着机枪射击。
此次空战中,我军有7架战机被击落,仅空8师就有15名机组人员为国捐躯。“他们都才20多岁啊,都没结婚,有些甚至连恋爱都没谈过。”每当回忆起牺牲的战友,刘绍基都难过不已。
时任美空军参谋长的范登堡不得不承认:“中国几乎在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世界上主要空军强国之一。”而美国远东空军司令威兰在回忆录中这样写:“中国空军对我们来说,一直是一个谜,他们好像一个晚上便学会了一切,飞行员只要很少的时间,就能够空战。”
零伤亡击落37架敌机,传奇团长带着他们创造了奇迹
“‘打中了!打中了!’看到两架敌机拖着长长的黑烟斜窜入山谷,我们都兴奋得大叫起来。”李世斌老人说着呵呵地笑起来,“我们连长张会正是个山东大汉,性格豪爽,当即就冲着司务长大手一挥,‘中午改善伙食,焖大米饭,每人一听肉罐头’。”
第一次参与炮打美军飞机战斗,李世斌和他的战友们既兴奋又紧张。可到了晚上,负责搜索的残骸组陆续归队却一无所获,大家才知道,原来,当敌机要尽快脱离炮火圈时,飞行员会打开飞机加力,迅速提高速度逃跑。飞机加力会导致燃烧不充分瞬间排出黑烟,有点类似飞机被击伤而冒烟起火。志愿军高炮部队的年轻小伙子们,空欢喜了一场。
李世斌是渭南人,小学毕业后考上了渭南瑞泉中学。在当时,他绝对算是个知识分子。
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后,美军强大的空军力量给我军行动造成极大困难。党和国家领导人下决心加快军队现代化进程,一方面购买飞机、火炮、坦克等装备,一方面紧急补充大量有文化、素质高的人员参军。
刚刚中学毕业的李世斌响应号召,弃笔从戎。在军事学校经过短暂培训后,他被分到西南军区高炮542团一营一连指挥仪班,入朝驻防清川江大桥。他的团长正是长征时担任贺龙元帅警卫排排长的贺芳齐。
“高射炮是一种被动防御的武器,达不到精准轰炸,最初目的主要是保卫空域、实施破坏干扰,迫使敌机无法逼近,从而保护重要地面目标不被摧毁。”李世斌说,发展到后来,高射炮性能不断提升,达到了主动歼灭敌机的目的。
有矛就有盾。高射炮兵总是期待敌机来时尽量靠近点,靠得再近点,以便集中火力、精准打击。而敌机空袭也一样,为保证准确无误投掷炸弹,每次攻击也要尽可能接近目标。
作为炮群的眼睛,司职指挥仪的李世斌等人处于阵地中心。当敌机来袭时,指挥仪班迅速汇集观测情况,计算射击诸元并通过电缆传输到高炮群,再由炮手取出定制好引信的炮弹装弹填发。所以,整个战斗过程中,战士们不仅面临来自敌机攻击的威胁,还要忍受周围高炮不绝于耳、震耳欲聋的巨响。几场仗打下来,他们没有听力不受损的。
“父亲年老后,常常听不见母亲叫他。母亲一生气就提高嗓门喊他‘聋子’。这时,父亲才能听到是母亲在叫他,但仍听不清内容,只是赶忙笑呵呵地答应。”李世斌的儿子李强,从小就以自己的父亲为骄傲。每当看到这一幕,他的心里总是备感酸楚。
第一次炮战虽没有击落敌机,但成功击退了敌人,极大地鼓舞了李世斌和战友的士气。这些小伙子,正值血气方刚、精力旺盛的时候,经历一场战斗后,愈发求战心切,打掉敌机的念头也越来越迫切。
第二次,敌机再次疯狂袭来,从不同角度反复进攻,但还是无隙可乘,只得慌张逃窜。战士们杀得兴起,不依不饶地追着打。连长张会正看敌机远遁,举起手中的白旗示意停止射击。可打红了眼的战士们顾不了许多,兀自装弹打个不停。急得张会正从指挥岗位跑到炮群中央,在隆隆的炮声中连喊带骂:“小兔崽子们,知道一发炮弹值多少钱吗?能这样糟蹋吗?”
经历几次战斗后,整个部队的战斗力、战术素养得到大幅提升。一架、两架、三架……越来越多的敌机被他们击落。“入朝作战5个月,大小对空作战40余次,我们以零伤亡击落敌机37架,这不能不说是奇迹。”李世斌说。
长津湖畔激战美军“王牌”,志愿军战士偏偏不信这个邪
月光照在雪地上,分外明亮。栾绍本带着3个班长对地形进行侦察后,根据地形分工:一个班从左侧进;一个班从右侧进;他自己带一个班从正面进,在深到膝盖的雪里匍匐前进。美军没有料到,在这样的情况下,志愿军还能够发动进攻。所以,当栾绍本他们一直前进到距离阵地40米左右时,美军士兵仍未察觉。栾绍本一声令下,全排每人一颗手榴弹齐齐地向山包顶部扔去。顿时,密集的爆炸声响起。紧接着,栾绍本带着战士们发起猛攻,只一个冲锋,就把美军打下了小山包。
近10年间,关爱抗美援朝老战士志愿者、武警工程大学军事理论教研室副主任蒲元几乎把业余时间都投入同一件事——寻访老兵,守护军史记忆。令他难受的是,这些抗美援朝老兵年事渐高,正一个一个离我们而去。
“今年过年时,栾绍本还插着氧气管向我们讲述抗美援朝经历,但6月,老人就离开了我们。”蒲元说。
1950年11月12日,栾绍本所在的志愿军第27军79师由临江入朝。11月下旬,栾绍本随第79师急行军到了长津湖地区的柳潭里,对战素有美军“王牌”之称的陆战第1师。
“‘我们偏偏不信这个邪。都是爹生娘养的,他们难道长着三头六臂不成。’当时栾绍本老人对我说,‘小蒲,咱们中国军人就要有这种胆气,专挑硬骨头啃。’”蒲元说。
栾绍本带着一个排偷袭了美军阵地,还没有喘口气,美军反击的火炮就打了过来,炮弹异常密集。这样的反击速度和炮击密度是栾绍本没有遇到过的,顿时,有十几人伤亡。火炮声刚停,美军的反攻开始了。
容不得多想,栾绍本带领剩下的战友扑了上去,硬是用手榴弹又一次逼退美军。趁着敌军撤退,栾绍本迅速指挥全排到山包反斜面处疏散隐蔽,躲过了美军新一轮的密集轰炸,无一人伤亡。
美军炮击刚刚结束,栾绍本立即带人回到阵地,而美军的步兵又一次逼近了。用手榴弹再度击退敌军后,栾绍本下令不等美军再次轰炸,冲上去对美军展开追击。这个意外的举动大出美军意料。因双方距离太近,美军炮火无法进行支援。栾绍本带人一直追击,迫近美军的第三道战壕,打出了中国军人的威风。
“这些年,我在寻找抗美援朝老兵的过程中,感触最深的是他们身上那股子血性。他们义无反顾、保家卫国的情怀,体现了我们中华民族不畏强暴、反抗强权的民族精神。”蒲元说,“正像中国人民志愿军总司令彭德怀在《抗美援朝战争工作报告》中说的那样,西方侵略者几百年来只要在东方一个海岸上架起几尊大炮就可霸占一个国家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抗美援朝老兵丰功常在,精神永存,他们永远是我们最可爱的人。
向他们致敬!
(记者 郑斐文/图)